南城的夜景算是繁华。

沿江公路的那边是林立的高楼,灯火通明,虽夜色漆黑但依旧繁华闪耀,是一个从来不落幕的不夜城。

而江的这边是老城区,居民楼已经早早熄了灯,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光亮。

一条江把南城分成了两个世界。

程栀开了窗,她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旁边的人也没有吭声,好像也是怕自己叨扰了她。

车速不算慢,风毫不留情地灌进来嗡嗡作响,头发被拍在脸上,怎么捋都捋不散。

到警察局的时候,周围寂静无声,走到门口就听到中年男人流里流气的声音。

“哎呀,我也这么大的人了,你说,你们这会儿一直教育我,等下我侄女来了看到不是挺没面子的?”

“我自己当然知道这些道理!”

“既然要面子,四五十岁了还在外面跟人打架……”有人严肃地说着,一听就是警察的声音。

程栀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难看。

她的声音有些疲惫,压低了对祁纪阳说:“你在外面等一下吧。”

“我跟你一起。”

“……”

程栀迈了一小步,也没跟他拧。

“行。”

她抬手敲了一下门,里面的人回答:“进来吧。”

门打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围着个二流子气的中年男人,程栀冷着脸进去,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两秒。

“知道丢人就少做点这种事,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程栀冷声说完,又换了张温和的笑脸转过去,“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家属是吧?”警察打量了程栀一下,见她是个年轻小姑娘也没说什么重话。

“嗯。”

“身份证看一下,然后这边签个字。”

“好的。”

程栀在这边压着火气解决事情,那边的庄成君却翘着二郎腿抖腿,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倒是打量起跟祁纪阳来了。

“我们栀栀都长成漂亮大姑娘了。”庄成君说着,“什么时候谈了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啊?”

“不愧是我们栀栀,男朋友看起来挺有钱的样子,真不错!”

程栀刚好签完字,啪地一声把笔拍在桌上,随后马上轻声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这么晚了,赶紧回去吧。”

“好的麻烦你们了,我会好好说说他的。”程栀微微欠腰道了个歉。

警察看着程栀,又看了眼那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说:“嗯。”

从警察局出去,祁纪阳的车就停在路边,程栀默不作声地一直走在前面,到了停车的地方,她还没开口,倒是庄成君先吹了个口哨。

“哟,还真是富二代啊?”

“关你什么事?”程栀顿住回头,声音冰冷,“自己回去,不送,别给我们惹麻烦。”

她甚至懒得多说。

生气伤身。

庄成君也不走,双手插在裤兜里,态度依旧懒散不当回事。

“栀栀,你这么凶干什么?”庄成君笑笑,凑过来了些,手指搓了搓,“行,我自己回去,那你总要…”

“给我点钱吧?”

原本站在旁边没有参与的祁纪阳忽然伸手,把程栀拉到自己身后,眉头紧蹙。

“你找一小姑娘要钱?”

有祁纪阳站在程栀旁边,庄成君确实没有那么肆无忌惮。

“哎哟,她是我亲侄女,我这又不是抢劫是不是?”庄成君看着祁纪阳,“那既然你那么有钱……”

听到这句程栀积攒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

她没让祁纪阳护着自己,程栀气势汹汹地开口:“有没有钱是不是富二代跟你有什么关系啊?看到别人有钱就想往上贴是吧?”

“你四十几岁了还把自己当四岁小孩儿吗?外婆现在在医院住院治疗,我妈和姨妈两个人整天忙上忙下的照顾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平时爱赌谁管你了?外婆还不够宠你?家里就你一个儿子,谁不是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这么些年没往家里拿一分钱不说,家里所有的家底都快被你掏空了吧?”

“这次外婆生病也没人叫你拿一分钱,甚至也没叫你去照顾,就只是指望着你别继续往外败家。”

程栀一口气差点噎住,她缓了缓,没忍住爆了粗口。

“但是你他妈现在在干什么?啊?在外面输了钱跟人打架,还要侄女来签字赎你?”

程栀站在这里对他大吼,庄成君也觉得面子上有些许挂不住,但也只是像个叛逆小孩儿在顶嘴。

“你这两年不是赚了挺多钱的?你不是你外婆亲外孙女?”

给点钱不是应该的?

程栀沉默了好几秒,祁纪阳垂眸看她,有些担心,唇微微动了一下:“程…”

名字还没喊完,程栀突然迈步向前,毫不犹豫地抬手。

“啪——”

一声巨响,在安静地街角回荡。

程栀重重一耳光打下去,脸色和天色一样漆黑。

“你以前从我这里拿的钱,这是还债。”程栀说,“你休想从我身上再拿到一分钱,庄成君,我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努力赚到的,我就是应该得到那些东西。”

“而你这种烂人就应该一辈子活在阴沟里。”

庄成君被程栀这一巴掌打懵了,也还没打算还手的样子,程栀下意识地伸手拉着旁边人的手腕大步流星地走。

像是在火速逃离瘟神。

“祁纪阳。”程栀晕乎乎地喊了一声。

“嗯。”

“走了。”

“好。”

跑车飞速略过,给那片空气里留下的只有车尾气,离开的速度让人毫无反应时间。

程栀的脑子还在轰鸣,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能感受到风拍在自己脸上,太阳穴一直在隐隐作痛。

不知道过了几个路口,车忽然停在了一旁,停下来以后,风也开始变得温柔了,轻轻地拂过落叶,卷起一地秋意。

祁纪阳匆忙下车,从后备箱的小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给程栀。

他伸手车上的灯打开。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祁纪阳看了一眼她的手心,“还有点红,你拿着冰一下。”

祁纪阳把水递给她以后,下意识的动作,用左手指尖碰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手腕。

他刚才明显感觉到了程栀掌心滚烫的温度。

那一巴掌是挺用力的。

程栀拿着那瓶水,塑料瓶被她捏得偶尔会滋啦响。

声音断断续续,就像小猫挠痒一样,偶尔挠一下。

惹得人心痒痒的。

两个人都没说话,路灯昏黄的光像是偷听的小精灵,零星碎屑地偷偷落入车内。

程栀的唇角微微往下耷拉,垂着眸看着自己手上的水,空气中清新的桂花香混合着男人身上清淡的香水味。

手还有些酥麻,她微微动了下指尖,很轻地叹了气。

老城区早就开始沉睡,安静到只能听到树叶窸窣作响和河水流过的声音,祁纪阳往后靠了一下,他看着前方寂静的路。

“一直都是这样?”

“嗯。”程栀疲倦地应了一声。

缓过来以后,还是觉得有些累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累。

“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祁纪阳侧头看过去。

程栀已经靠着在闭目养神了,长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随意地散落在肩上,外套也有些滑落,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

几分凌乱随意的性.感。

沉溺的夜色之中,男人的喉结不动声色的微微动了下。

“这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啊。”程栀依旧没睁开眼,“难道有个爱赌博的烂人舅舅是值得炫耀的事吗?”

“……”

祁纪阳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连关心都无从下手。

程栀甚至看起来没有太在意庄文君的存在,发了火就真的像一把大火把一切都燃尽了,她有什么事情也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

冷冷淡淡的,很平静。

沉默良久,程栀感觉好些了,睁开眼坐直说:“今天谢了啊。”

“现在走吗?在这会儿呆着也没什么结果,早点回家休息。”程栀说,“下次请你吃饭。”

“应该的。”祁纪阳说,“我能放着你不管?”

程栀没答,只是嘁了一声。

“会很辛苦吗?”祁纪阳突然问了一句。

“也没有那么难。”程栀轻声一笑,已经开始调侃他,“也就只是比起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是要辛苦一点。”

祁纪阳:……

对于这样的亲戚,他确实无法感同身受。

祁纪阳把她送到家,车停在小区大门口,程栀下车的时候再一次道了谢。

“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啊。”程栀挥了挥手准备关门。

门还没关上,祁纪阳舔了下唇,狭长的眸子一眯:“下次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这种家务事就不用了。”程栀说。

“怎么?”他的尾音微挑,语气听着有些不满,“好朋友都没资格参与吗?”

祁纪阳一半调侃一半认真,手随意地搭在车窗口。

程栀笑了一声,忽然认真,她弯腰看着他,态度十分严肃:“是哦。”

“再好的朋友,都到不了可以管家务事的地步。”

程栀说完,伸手把门关了。

“我走了。”

祁纪阳车还没发火开走,倒是程栀先转身进了大门,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他一直没走。

看着紧闭的大门出神,一阵异样的感觉袭来。

明明最近联系很紧密,随时都能联络和见面,他们俩认识这么多年,祁纪阳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

程栀离他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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