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也演了,下马威也给了,关素衣却不吃这一套,叫太后与卞敏儿暗恨不已。但她们自以为立后之事十拿九稳,敲打敲打这位未来“宠妃”很有必要,于是又说了一番体己话,诸如好好管理后宫,早些诞下嫡子云云,见琼林宴快开始了,这才放行。

“西北边境乱起来了,你知道吗?”二人走到一处无人的拐角,卞敏儿忽然开口。

“那又如何?”关素衣挑眉询问。

卞敏儿对汉女的无知嗤之以鼻,冷笑道,“西北多为九黎族屯兵,因为只有九黎族的铁骑才能对抗如狼似虎的胡人。倘若这个时候诸位领兵的亲王撂挑子不干,胡人顷刻间就能长驱直入。你说此时他们欲推举我为后,皇上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他欲纳你入宫,而诸位亲王又坚决反对,他敢不敢一意孤行?”

“这么说,我能入宫为妃还得感谢你的施舍?”关素衣低笑起来。

“你笑什么?”卞敏儿语气阴冷,“莫非以为自己背后站着皇上,就能为所欲为?那咱们就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既如此,那就拭目以待吧。”关素衣略一拱手,迤然离开,走到岔路停驻片刻,往内宫的方向去了。卞敏儿原想回琼林苑,见她形迹可疑便悄悄跟随在后,七拐八拐竟抵达未央宫后殿的一处水榭,沿路并无侍卫盘查,可见早有人替她安排妥当。

好一对狗男女,竟敢在宫中私会!这样想着,卞敏儿果见皇上缓步朝坐在水榭内的关素衣走去。他武功高强,在刻意隐匿气息的情况下,哪怕近在咫尺也难以被常人发现,更何况关素衣背对而坐,姿态松懈,越发无知无觉。

他弯腰,仿佛喊了一声“夫人”,又仿佛在关素衣耳边吹了一口气,吓得关素衣猛然转头,嘴唇险些擦过他嘴唇。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一个抚唇轻笑,一个举起拳头捶打,亲昵而又甜蜜的氛围昭示着二人早已两情相悦,心心相印。

卞敏儿飞快藏进假山岩洞里,指尖抠入石缝,生生拗断了几根指甲。“淫妇!”她咬牙启齿地低咒,而后更为专注地盯着二人。

“起开。”关素衣抬起胳膊肘,顶了顶意图搂抱自己的忽纳尔。

“你不是让我激怒卞敏儿吗?不显出我俩的恩爱,哪里能让她发狂?”圣元帝一只手搭放在夫人肩头,将她揽入怀中。

“激怒卞敏儿倒在其次,你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占我便宜。”关素衣悄悄拧他手背。

“知我者莫若夫人。”圣元帝闷声而笑,抬手抚了抚夫人娇嫩的面颊,又将她被风吹乱的额发一一别到耳后。他仅露出半张侧脸,却足见眉宇中流泻的温柔与浓情。

继掐断指甲之后,卞敏儿差点把牙齿也咬碎,却不得不按捺。

关素衣拿这厚颜无耻的人毫无办法,只得转移话题,“方才太后说诸位亲王将荐我入宫为妃,瞧瞧,还给了我一份见面礼。”话落脱掉项链,放进对方手里。

圣元帝拎起来看了看,嗤笑道,“这玩意儿品相极差,连稍有脸面的女奴都不屑佩戴。你若戴它去赴宴,只会让九黎族贵女越发看轻你。”

“是吗?她还给了卞敏儿一条,据说是你们的镇族之宝,下坠一块巴掌大的血玉,雕刻着烈火与盘龙图腾,看上去极其华丽。”关素衣沉吟道,“她戴着至宝,我却戴着劣货,倘若我俩一起走回去,无异于把自己的脸面扔在地上让人践踏。太后不愧为卞敏儿的姑母,折辱人的招数同样阴损下作,刁钻刻薄。”

“骂得好。”圣元帝将项链丢入水中,命令道,“白福,把锦盒拿过来。”

白福立即双手奉上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竟躺着一顶九尾凤冠,冠檐底部有翠口圈,上嵌宝石珠花,冠后下部挂六扇博鬓,正面三扇凤尾张扬而又华美,左右每面各三扇凤尾,其上点翠,嵌金龙、珠花璎珞,大小红蓝宝石数百粒,珍珠数千粒,整个凤冠龙凤飞舞,珠翠缭绕,璀璨夺目。

饶是对俗物不感兴趣的关素衣都看呆了去,更何况金子和明兰?

“你想让我戴着它去琼林宴?”关素衣呢喃道,“它是所有女人的梦想,我一定会被嫉恨难平的女人们撕成碎片。”

圣元帝朗笑起来,柔声道,“我踏平九州,诛灭各国,搜集到的凤冠何止这一顶?夫人权当得到一个玩意儿,拿回去赏玩收藏便罢,待你我成婚之日,唯有最贵重,最华丽的凤冠才能衬托你的美丽与尊崇,也唯有你才配当我的皇后。”

这几句话他刻意输入内力,叫卞敏儿听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她双目已熬得通红,低头看看所谓的镇族之宝,恨不得立刻扯落,扔在地上用力踩碎。绿松石算什么,血玉算什么,都及不上那凤冠万分之一的风采。

关素衣摸了摸宝光闪烁的凤翅,难得地央求道,“那你先替我戴上看看?”她性子再怎么淡泊也是女人,女人哪有不爱珠宝的道理?

圣元帝莞尔,举起凤冠慢慢地替她戴上,然后捧着她脸颊,哑声道,“别动,好像戴歪了一些,我帮你扶正。”

关素衣乖巧应诺,仰脸看他,却见他忽然凑近,在她鼻尖和额头各落下一个蝶翼般的亲吻,然后退开少许,得意道,“凤冠没歪,我只是想一尝夫人芳泽罢了。”

关素衣竟也毫不生气,抿唇轻笑,“我知道没歪,也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纵容一二罢了。”

“夫人似乎放开很多?”圣元帝大感惊讶。

“手都牵了,还能如何?再躲来躲去,岂不显得矫揉造作?”

“那我还曾拥抱过夫人,甚至在你面前褪去衣物,怎不见夫人放弃抵抗,顺从于我?”

“拥抱与牵手怎能一样?”关素衣偏着脑袋,娓娓道来,“拥抱只在原地,牵手却能同行,这是二者最本质的区别。”

圣元帝听愣了,半晌才爽朗地笑起来,“夫人啊夫人,你总是有那么多歪理。不过这个歪理我喜欢。拥抱只在原地,牵手却能同行,难怪那天与你牵手走过泥泞,你便再未排斥于我。夫人你好生可爱。”

他说着说着又捧起夫人面颊,试图亲吻她鲜红欲滴的嘴唇,却不想吻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不是说不再抗拒吗?”他挑高一边眉梢。

“闺房之乐,待入了闺房再说。”关素衣斜睨一眼,暗示他卞敏儿还躲在一旁看着。

圣元帝早把这号人物忘到脑后,此时想起来竟也不觉得扫兴,顺势在夫人手背吻了吻,这才放开她。二人紧挨在一处私语,时而低笑,时而对视,气氛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待白福三催四请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离去前,圣元帝帮关素衣摘掉凤冠,放回锦盒,命金子好生保管,然后从袖袋里取出一支样式简单的九尾凤钗,轻轻插在她发髻上,反复调整角度,觉得完美无瑕才握了握她指尖,悄无声息地去了。

在侍卫的护送下,关素衣也飞快离开,唯余一股龙涎香与桂香在原地萦绕交融,久久不散。

卞敏儿一拳一拳砸在假山上,闻听婢女在不远处呼唤自己,这才走出来,脸色极其阴沉可怖。“去赴宴!过了今天,我便是魏国皇后!”她一字一句说道。

二人先后回来,各自端坐。九黎族贵女全盯着卞敏儿的项链,只因那是九黎族镇族之宝;汉人贵女全盯着关素衣的凤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没错,是九尾。九为极数,尊贵无比,唯皇后才能佩戴。

看来后位已经有着落了。两派人马各自思忖,人选却截然不同。

“你这凤钗哪儿来的?”仲氏轻拽女儿衣袖。

“皇上刚才送的。”关素衣落落大方地道。

“那后位未必就能冠在你头上,赶紧收起来,免得招人嫉恨,徒增话柄!”仲氏压低嗓音急道,“西北边境战事又起,皇上如今正需仰仗几位亲王平乱,他们提出的皇后人选,他绝不敢驳!”

“娘您别慌,女儿敢戴,自然就能兜底。”关素衣压了压仲氏肩膀,笃定道,“过了今日,几位亲王绝不会再提立后之事。您只管坐等忽纳尔上门提亲罢。”

“你要干什么?”仲氏拧眉诘问。

关素衣笑而不语,只举起酒杯遥祝卞敏儿。卞敏儿双目赤红,面色发青,看上去竟似厉鬼一般狰狞。瞥见关素衣的“挑衅”,她岂肯认输,立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二人连饮三杯后,关素衣停下照顾幼弟,卞敏儿却为了发泄心中嫉恨,一杯接一杯继续。

虽然九黎族儿女大多酒量惊人,千杯不醉,但喝得面颊通红终究有些难看。卞夫人夺走女儿手中酒杯,斥道,“别喝了,下去洗把脸再来。若是让诸位亲王看见你这副鬼样子,哪里还有脸提立后之事?”

卞敏儿心下咯噔一声,立即向母亲告罪,然后匆忙赶去后殿洗漱换衣,却没料刚跨入殿门就被一手刀劈晕过去,重重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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