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子扬手的动作,菊治不知为什么,竟不知不觉地联想到风之舞。

这时,“初次见面”之类的自我介绍兼相互寒暄已经结束。菊治和两位女子面对面地在椅子上落了座,其中一个女子是他相识已久的鱼住祥子,祥子带来的另一个女子,名叫入江冬香。

“冬香是哪两个字?”菊治追问了一句。

“冬天的冬,香气的香。”冬香慌忙解释。

服务生走上前来,三个人仿佛事先约好了似的异口同声要了咖啡。

下面的会话自然以菊治和祥子为主,你一言,我一语地进行下去。

“您什么时候到此地的?”

菊治一个小时以前到达京都,在车站大厦里的饭店办好入住手续后,就直接来到了咖啡吧。

“您在这儿要住上一段时间吧?”

“我打算明天回去。”

“有什么工作要赶吗?”

“不是……”

冬香就是这个时候把手扬了起来。好似斜射过来的阳光有些晃眼,冬香轻轻举起左手,遮在了额头的上方。

菊治一下子就被她扬起手臂、将手指修长的手翻转过来的动作吸引住了。

好柔软的手掌。菊治在暗自赞叹的同时,不知为什么,竟不知不觉地想起观赏京都大原的风之舞,舞娘们翩翩起舞时那种指掌之间的优美姿势。那些身穿淡红色和服的女子们,头上的编织斗笠低低地压在眉眼之间,她们微微曲着身体,脚尖向里踏着八字步,缓缓地向前舞动。

这是为了让秋天的大风平静下来,在富山的八尾地区代代相传的一种舞蹈,在三弦琴和胡琴的伴奏下,旋律充满了哀伤,舞姿也有一种说不清的稳重和优雅。

冬香扬起手臂的姿势和舞娘们的动作极为相似。

“请问……”菊治小声嘟囔了一句,冬香连忙把手放了下来。

“你是否跳过风之舞?”

刹那间,冬香好像被人抓到短处一样垂下了眼睑,轻缓地点头道:“跳过一点儿……”

听到冬香出人意料的回答,菊治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因为觉得冬香刚才扬手的动作很像舞娘的舞姿,所以才顺口问了一句,谁知一猜即中。菊治对冬香忽然涌起一股十分亲近的感觉。

“您怎么看出来的?”

鱼住祥子的语气中显出一种诧异,菊治语焉不详地点头答道:“只是,有种讲不清的感觉……”

非要解释什么的话,那是在两年以前,菊治专程去富山的八尾看过一次风之舞,当时的印象非常深刻。可那毕竟是两年以前的事情了,记忆在此时此刻重又复苏,菊治本人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真了不起,您……”

祥子说完把目光转向冬香,“她出生在富山,有一个婶婶在八尾,所以从小就跳起了风之舞”。

随着祥子的介绍,冬香慢悠悠地表示赞同。

“因此,我四年前也被冬香带去参加了风之舞大会,当时我跟她学了一些皮毛,跳了一会儿。您是什么时候去的呢?”

“两年前吧,那真是一种典雅的舞蹈,扣人心弦。”

“冬香跳得十分出色。她戴上斗笠后,会变得相当性感。”

眼前这位女子,身高在一米六零左右,身材窈窕,她扬起双手、身子微微前倾的舞姿,的确是一幅娇艳动人的画面。菊治用欣赏的目光望着冬香的时候,她温柔地摇了一下头。

“我已经好久没跳了,全都忘了。”

“如果是年少时期学的舞蹈,一定不会有问题吧?!给我表演一次好不好呀?”

“那下回一起去吧。日期是九月二日和三日两天吧,整个晚上,人们在大街上排成一列一直跳个不停,是吧?”

和面前的两位女子一块儿参加,这个主意不错。菊治又看了一眼冬香低垂的面庞,这时祥子又说:

“菊治老师,您看上去精神很好,一点儿都没变啊。您还是跟从前一样忙吧?”

听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头上,菊治一言不发地品着咖啡。

好像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对菊治轻而易举地发问:“您一定很忙吧?”

的确,十八年以前,菊治以小说《爱的墓碑》一举夺得通往文坛顶峰的文学大奖,轰轰烈烈地在文坛上崭露头角。

这篇小说描写的是菊治在高二时与同学江上瞳之间一段荡气回肠、令人匪夷所思的爱情。当时小瞳过分早熟,同时和几个中年男子进行交往,菊治并不知情,被小瞳耍得团团转。故事的结局是女主人公十八岁时突然自杀身亡,菊治陷入一片茫然之中,他感到女人实在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动物。

这篇小说基本上是根据菊治的真实经历来写的,女主人公奔放的生活方式引起了女性们的共鸣,销售量很快就突破了三十万册,成了当时的畅销书。这也给菊治带来了好运,一年后他出版的描写和年长女性分手的小说《安魂曲》再次畅销各地,并在三十八岁那年被人们称为“畅销小说作家”。

然而,不知是好事多磨,还是菊治的实力不够,他的第三本小说却成绩不佳,第四本小说更是江河日下,有些评论甚至相当严酷地批评他的作品只不过是一些胡乱编造的廉价故事。

就像当时菊治的作品热一下子席卷而来一样,这股热潮呼啸而去的速度也快得惊人,即便如此,在短期内也还有几个编辑鼓励他继续创作,但是一旦遭遇挫折,人就会由于焦虑难以下笔,而写不出来又会产生新的焦虑,菊治从此陷入了这种恶性循环,一晃就是十年,他已变成被文坛遗忘了的作家。作品一旦卖不出去,编辑们也退潮般很快失去了踪影,菊治在生活上出现了窘境。

既然这样,当初又何必辞掉出版社的工作呢?可惜后悔也已经晚了。菊治只好向以前的挚友求援,得到了一份在私立大学担任讲师的职位,但仅靠这份收入还是难以为生,所以只要是能够赚钱的工作,不论是为杂志撰稿,还是为他人代笔,菊治统统承担下来。

这样一来,生活上是没什么问题了,但是对以作家为傲的菊治来说,心理上承受的压力还是过于沉重。

“您一定很忙吧?”这个问题在眼下的菊治耳中,恐怕除了讽刺,别无他意。

菊治目前虽说收入不多,但私立大学讲师的工资以及捉刀代笔所得,每月也有近三十万日元。再加上一些文艺杂志、报纸等的约稿及一些小文章,这些全部算起来,每个月也有四十万左右的收入,一个人生活也谈不上捉襟见肘。二十四岁的独生子已经工作,菊治和妻子虽然还是夫妻,但实际上却一直分居。

菊治的妻子提出要求,希望继续发展她年轻时候从事的插花艺术,她手下还有不少弟子。所以分居的时候,菊治把公寓让给了妻子,自己又在千驮之谷租了一套小房子,每月光房租就要十万日元。

从分居到现在已经五年,夫妻二人都已五十五岁,但是时至今日,谁也没有破镜重圆的想法。

菊治原本就是一个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的男人,妻子也是很早以前就认为事业比家庭重要,所以夫妻子女虽在户籍上是一家人,但却是各住各的,各干各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为是一种理想的分居状态,因为每个人的生活都相对稳定。

在一般人看来,这也不失为一种幸福的生活方式,但菊治却总有一种丢掉了什么重要东西的焦虑感。他过去毕竟是一位头戴桂冠的畅销小说作家。现在虽说有些许散文的稿约,但菊治内心渴望的是重新写一部为世人追捧的小说,获得自己本该得到的评价。

菊治不甘心就此终了一生。他认为自己不论何时何地都应该是一个作家。每当想到这一点,他心中就会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烦恼和不安,即使眼下的生活比较安稳,却不可能治愈他那从文坛顶峰一落千丈的失落感。

“菊治老师……”

祥子的一声呼唤,把菊治又带回到现实世界当中。

对了,自己曾经位及人师,曾经获得过众人仰慕的文学大奖,自己的作品畅销全国的时候,几乎周围所有的人都会尊称自己一声“老师”。

菊治第一部作品出版的时候,他在一片荣誉声中出席了银座书店的签售仪式,在门口竖着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村尾章一郎大师签售会”。

许多人都没听说过“村尾菊治”这个名字,这是他的本名,“章一郎”是借用他叔父的名字。叔父比菊治大二十岁,从事工程方面的工作,身材高大,长得帅气,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因此,在应征文学新人大奖的时候,菊治就借用叔父的名字当了笔名,结果一举夺得了桂冠。

在这层意义上说,这是一个幸运的名字,从此菊治就把这个笔名沿用了下来。没曾想,不到几年的工夫,“村尾章一郎”这个名字就像日本的泡沫经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有“村尾菊治”这个不起眼的名字残存了下来。

然而,祥子她们却好像不这么认为。在文坛崭露头角不久,菊治接受一家杂志采访的时候,祥子作为自由撰稿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出于这种缘分,祥子结婚搬到大阪以后,也一直和菊治保持着书信上的来往,所以可能在她的印象中,菊治还是当年在文坛上脱颖而出的畅销小说作家的形象。

“今天入江女士来这儿的目的,是想请您在她带来的您最初出版的《爱的墓碑》上签个名……”

菊治一边听祥子解释,一边打量冬香。

“您读过我的作品吗?”

“当然了,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闲聊之中发现我们俩都是您的仰慕者。借您这次来京都的机会,决定一起来拜望您,今天总算……”

随着祥子的说明,菊治慢慢回到了作家村尾章一郎的身份当中。

冬香居然是自己处女作的粉丝。若真如此,她读那本小说时芳龄究竟多大呢?

“那差不多都是二十年前了……”

菊治话音一落,冬香羞涩地垂下眼睛。

“是我高三的时候。”

“那和小说的主人公同龄……”

望着点头称是的冬香,菊治想象着她十七八岁时的模样。那时她一定还穿着校服,身材修长,但还是掩藏不住少女青苹果般的娇羞。

“那是在富山读的吗?”

“对,书是我悄悄儿地……”

冬香小声回答,祥子接口道:“那年我刚大学毕业,我把书带回家去读,我妈却骂我看下流小说……”

的确书中的女主人公和几个中年男子同时都有肌肤之亲,但菊治并不是把她作为放荡的女子来描写的。

“那是真人真事吧?”

祥子追问,菊治点头答道:“但是,我仅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家十分保守,对那类书的限制很严,可我们都非常喜欢,很羡慕女主人公自由奔放的生活方式。冬香,你也一样吧?”

“我看了不知多少回。”

“机会难得,你把书拿出来,要个签名嘛。这儿有签字笔。”

祥子递过笔去,冬香慢慢腾腾地从挎包中掏出书来。

淡蓝色的封面上,象征着墓碑的白色线条交错延伸,中间部分隐约显出一个少女的侧脸头像。

由于保存得非常仔细,虽说十八年的岁月已逝,橙色的腰封却完好地保留着,整本书几乎没有半点儿污迹。

“是入江冬香吧?”

菊治重复了一遍冬香的全名,当他正打算在书的扉页签名的时候,冬香十分难为情地低语:“对不起,能不要姓氏,只写我的名字吗?”

她的意思是希望在书上只写上“冬香”二字。

菊治确认了一遍冬香的想法。

“不好意思。”她小声说。

作家签名的时候,一般的读者都喜欢写上自己的全名,冬香这么要求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菊治若有所思,祥子半开玩笑地问:“只写上你的名字,是不是觉得将来即使离婚或是再婚,只有你的名字是不会变的?”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菊治偷偷瞄了一眼冬香,只见她低眉顺目地一言不发。

菊治决定不再追问,他写上“冬香女士”,又在另一行稍低一些的位置签下“村尾章一郎”的名字。

“这样签,行不行?”

说完,菊治把翻开的书还给了冬香,她目不转睛地端详着签名的地方。

看着冬香专注的样子,菊治不由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么多年来,您把这本书保存得这么好,实在太感谢了。”

听到菊治的道谢,冬香抬起头来说道:“您写的第二部作品《安魂曲》我也保存着呢。”

“那么,两本书一起全带来就好了。”

“真的?我总觉得一下子让您签两本,有些过意不去……”

这时祥子见缝插针地问道:“您最近在写些什么呢?”

说心里话,称得上小说的东西,我现在什么都没写。虽说想写的欲望很强,可是一旦坐在桌前,只能呆呆地构思,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况且我就是写出来了,也未必有杂志肯发表。菊治心中暗想。

可是,在两个自己过去作品的仰慕者面前,这些话菊治怎么也不可能说出口来。

“我眼下有许多构思……”菊治狠了狠心继续发挥道,“下面我想以京都为背景写一部作品”。

“真的呀?”

祥子兴奋地问道,冬香也睁大了眼睛。

“我正在收集一些有关邸园茶室的资料……”

菊治一边说一边又十分恼火自己这种瞎话随口就来的行为。

以京都为舞台创作一部小说,这种想法菊治以前就曾有过。可能的话,他还想写一部以邸园为背景的优美动人的恋爱故事。这样一来,可以和他的处女作遥相呼应,作为长大成人后的男女爱情故事,说不定能在文坛上引起一定的反响。但是,近几年来从离婚问题到分居,夫妻之间麻烦不断,根本没有沉浸在男欢女爱世界里的精力和机会。

近来总算从这些争端中解脱出来,习惯了一个人的独身生活,却又总为眼前的采访报道、杂志撰稿工作疲于奔命,但是菊治仍然没有失去以京都为舞台精心创作的愿望。实际上,这次来京都,表面上的理由是受旅行杂志所托,采访游客们所喜爱的京都的茶室,然而在内心深处,菊治还是希望能够发现一些写作小说的题材。

菊治重新打量起面前的两个女子。祥子应该是四十岁左右,冬香看上去比祥子年轻三四岁,大概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这两个人应都是有子女的主妇,祥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为了使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柔和一些,额前的刘海淡淡地染成茶色。冬香穿了一条米色的针织连衣裙,柔软的披肩发紧紧地包在她白皙秀美的脸蛋周围。仅从外形上看,祥子属于活泼外向的类型,现在好像还在从事与电脑有关的工作;冬香大概是专职主妇,看样子平时不太外出。

无论如何,自己也用不着在这两个人面前逞强,何必装出一副为写小说而来京都收集资料的样子。

“我真是个傻瓜……”

菊治暗自在心中责备自己的时候,祥子问道:“这部新小说,打算在哪儿连载?”

“那个,目前还处于收集资料的阶段……”

完全是一种推托之词,但菊治也只能这样为自己辩解。

眼前这两位女士根本不可能了解菊治眼下有苦难言的现状。

“我们非常想拜读您新的大作。写京都的话,我们也会产生一种亲近感。”

祥子和冬香确实住在京都和大阪之间的高,祥子的回信也是如此写的:“从我这儿到京都二十分钟就够了,我去拜访您。”

“我们从前也谈起过,您何不以京都为舞台写一本小说。”

祥子说完,冬香点头附和。

“您相当适合描写京都呀。”

“哪里,哪里,我眼下还在构思当中……”

“但是,您已经到了京都,还会有什么错啊。”

看起来两个女人毫无保留地相信了菊治所说的一切。

事到如今,这种毫无保留却成了菊治心中的一种负担,不过这也可以说是对作为作家的自己的一份期待。虽说人数不多,但还残存着一些如此难得的读者。估计全国各地和她们一样的追随者,都默默地期盼着自己东山再起。

菊治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时祥子声音明快地邀请道:“有空的话,欢迎您也来高转转。”

出生于东京的菊治,不用说没去过高。

“我们住在同一栋公寓。那儿离车站很近,非常方便。”

这两个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菊治想象不出来。

“我们那儿庙宇、神社都很多,附近还有上宫天满宫,那儿周围的园林也极为出色。”

“你们那儿离长冈京很近吧?”

“就在旁边。那里还有以杜鹃闻名的天满宫,古墓也有不少……”

平安迁都之前,长冈京的确做过一段时间的首都。

“您去参观一下,说不定有些参考价值。”

看来两个人可能是希望菊治创作一部古代的恋曲吧。

写一本历史小说,也许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至今为止,菊治都是以自己身边发生的事为中心,描写同龄人的悲欢离合。在这些作品中,他极为真实和直接地抒发了自己的感受。

由于作品内容和他自己的生活密不可分,所以作品中个人色彩过于浓重,他觉得正是如此,才使得他后来的作品陷入一种千篇一律的风格之中。这方面的问题,过去编辑就曾经向他建议过:“您能否在小说中增加一些虚构的内容,创作出规模更为宏大的作品。”

其实菊治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曾经进行过两三次尝试,但是虚构的成分一旦增加,他总担心作品因此丧失了现实感,结果越改越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种循环往复的过程中,蓦然回首,菊治已经步入了不惑之年的后半部分,再去描写他处女作中那种色彩斑斓的青春,已显得有些吃力。

是彻底改变自己写作方向的时候了。菊治正处在选择的十字路口,或许改写历史小说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尤其是平安时代以前的历史小说,几乎还没有什么作家写过。可是话说起来容易,菊治终究没有把它写出来的把握。而且历史小说作为改换写作方向虽不失为一种良策,但也逃脱不了追踪历史人物的足迹,探寻他们心理活动的俗套。与之相比,菊治更希望运用自己眼下拥有的感性认识去创作人物,在现代小说的世界里天马行空、自由发挥,再写出一本像《爱的墓碑》那样充满火热爱情的小说。

当菊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祥子面露担心地问道:“您累了吧?”

“没,没什么……”菊治连忙否定,但祥子二人好像还是觉得不宜滞留过久似的。

“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祥子提议,冬香点头附和。

“我没问题,还有的是时间。”

说心里话,他更愿意和这两位崇拜自己的女性多接触一段时间。

菊治重新打量着二人,开始想象起她们各自的家庭。

祥子从住在东京时起,就是一个精明强干的职业女性,现在也应该一直保持着,所以可能经常外出。与她比起来,冬香看上去有些腼腆,应属于专职主妇一类。眼下,也主要是祥子在讲,冬香可能也是初次见面的缘故,只是点头附和而已。

这两个人是怎么亲近起来的呢?是由于住家相近,还是由于孩子走到了一起?也许,还是不知道对方的家庭私事更好。菊治只要被两个崇拜自己的女性环绕,就已经十分满足。

菊治望着她们问道:“你们有去东京的机会吗?”

“已经很长时间没去过了。”祥子说完接着问道,“您是住在千驮之谷吧?”

菊治点点头。

祥子对冬香解释道:“那儿离新宿、涩谷都很近,地处闹市,十分方便。”

自从决定分居以后,菊治把位于二子玉川的公寓让给了妻子,一个人搬到了涩谷附近的千驮之谷。虽说是只能放下床和书桌的一居室,但位于山手线圈内,倒也十分方便。作为一个没有人气的作家,并不需要住在这种地段,也正因如此,菊治更是向往热闹的地方。

“住在东京的时候,我常常在原宿一带走动,所以千驮之谷对我来说充满了亲近感。”

“那么,请您随时光临。”菊治话说到一半儿,又停了下来。

如果对这两个人二选一的话,还是冬香更对自己的胃口。从外观上看,她不是那种十分时髦的女人,化妆也不那么靓丽醒目。然而,冬香长圆的脸型线条柔美,眉眼之间也相当清秀。她肤色白净,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雪白的肌肤,“冬香”一名也许正是因此而得。

可是冬香的言行举止之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拘谨,想来她不属于那种热情主动的类型。即使她有着形形色色的念头,也会悄悄地隐藏在内心深处。

冬香这种沉稳大方的性格,正是眼下菊治所向往的。

咖啡吧下面是车站大厅,放眼望去,来往行人的举动都可以一览无余。祥子一边眺望人群,一边催促冬香:“该告辞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如果是我的缘故,大可不必着急。”

“可是您还有工作要做,而且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傍晚将近,主妇们也到该干活儿的时间了。

“那个——”祥子说着想要伸手去拿账单,菊治慌忙举手制止道:“这儿由我……”

自己再怎么不济,付个咖啡钱还是绰绰有余的。菊治拿过账单,两个女人也不再说什么,拿着手袋站了起来。

“今天见到您,十分高兴。您有机会再来我们这儿,请一定和我们打声招呼。”

“恭敬不如从命。”

菊治点头应道,突然意识到还没问过冬香的联络地址。眼下当着祥子的面突然问起,也许有些唐突。想着想着,菊治忽然灵光一动,找到了一个好借口:“在《安魂曲》之后,我还有一些作品,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寄几本给您。”

“真的?”

“您能在这张名片上写一下您的地址吗?”

菊治把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冬香在上面写了起来。

“高市芥川町……”菊治出声念道,接着又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的话……”

正当冬香把菊治只有姓名和地址的名片拿在手中凝视的时候,祥子发难道:“您不打算给我一张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知道我的住处……”

菊治随手又拿了一张交给祥子,她满面笑容地低头放进手袋里。

“那么,我们告辞了。”

两人同时低头行礼,走出了咖啡吧。

目送二人离去的背影,菊治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冬香臀部玲珑而柔和的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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