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身处虚幻的阿尔法世界里,在这个毫无约束力的社会,伤害就成为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艾琳看见走进来的童平,她皱纹明显的脸上,表情祥和平静。

“你终于回来了。”

实验时,受试者和潜入者总是浸泡在水池中,每次进入阿尔法世界都一样,总是遇上下雨的天气。

“嗯。”童平抖抖头发上的雨珠,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了地上,“这里面是你返回的ID数字和钥匙。”

艾琳举起手边的石子:“你果然没有食言。”

那块石子变小了,那是在他离开阿尔法世界的时候交给艾琳的,童平偷偷在上面写了“等我回来”。

艾琳背后的一整面墙上画满了记号,一横代表着一天,在阿尔法的世界里已经过去了十年。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艾琳嗓子干哑,童平立刻递去了一瓶水。

猛灌几口之后,嘴唇湿润的艾琳发问:“为什么你还要回来救我?”

“在哪儿对我都是一样,只不过是换一个阿尔法的程序而已,至少在这里我不是一个残疾人。”

“你都知道啦?”在阿尔法世界里消磨了十年,艾琳对于将自己囚禁的童平早已没有了恨意,取而代之的是心平气和的探讨。

“你快回去吧。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就好。”童平无精打采地走到房间一角,席地而坐。

自愿来到阿尔法世界里营救艾琳,童平是出于对潜入者身份的尊重,作为阿尔法实验的长期潜入者,他能体会每次置身阿尔法的世界里都迫切想要返回的心情。

艾琳缓缓走到了房间门口,捡起信封抽出里面的白纸,上面写着简单的ID数字和钥匙,看一遍就能记住。

想过多次的返回场景,就这么简单地到来了。无论是居住了十年的那间屋子,还是舍身救赎的童平,都让艾琳产生了些许不舍。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你进行阿尔法的实验吗?”

艾琳的问题童平表现得毫无兴趣,他只是认真地检查着自己的右手。

“是因为红齿鬼。”

“为什么?”童平从地上蹦了起来。

“是它毁了整个花提港,这正是我们需要进入阿尔法世界知道的事情。”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们应该很清楚红齿鬼是我杜撰出来的怪物。”受试者在阿尔法世界中除了行为活动,思想、意识、回忆、说谎等心理活动都会以数据的形式,被记录在案。

艾琳踱步回到那堵被她画满横线的墙面前,说道:“你想要的答案就在这上面,好好想想吧,少年!再见。”

艾琳宛然一笑,眼角挤出了鱼尾纹,她已尽力提示了童平。

“等等,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童平踌躇片刻,有些不情愿地说道,“你回去后告诉郭良,秃鹰杀人的证据是那些用来敲碎死者骨头的石块,那上面有凶手的指纹和死者的血迹,就算不能证明是凶手指示秃鹰,起码可以直接证明凶手杀死了被害人。”

虽然对童平所说的内容不太理解,艾琳还是认真地记下了要转告的话,挥别了童平。

到嘴边的谢谢还是没有说出口,对害过自己的人说这两个字有点没心没肺,艾琳好不容易想到“保重”两个字。

关上灰色的屋门,将ID数字写在手臂上,念出返回的“钥匙”,艾琳听见耳边空气的摩擦声,身体慢慢变轻,身边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

终于,艾琳离开了绝缘的房间,离开了虚幻如真的阿尔法世界,就像一组被抹去的数据一样,无影无踪。

站在弥漫着艾琳体味的房间,童平如一尊石像般注视着墙上的横线。在坚硬的墙面上留下痕迹并不容易,原本毛糙的墙面已经摩擦得无比光滑,难怪那块石子变小了很多。能看出每一道横线后面艾琳的执着,横线总共有三千六百零二条。

艾琳的提示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童平拿起小石子,模仿艾琳在墙上刻下了一条横线,试着体验艾琳当时的心境。当日月交替,不透一丝缝隙的密室,艾琳只能根据东墙和西墙的温度变化,估算一天的时间。

对!是时间。

阿尔法世界中的时间,要比现实世界快上许多,然而童平进入了两层阿尔法世界,真正现实世界中也许才过了几秒钟而已。

低头看着自己成年人的身体,这个虚拟的身体,只是童平理想中的状态,这个只存在于阿尔法的世界之中。

“少年。”童平回味着艾琳刚才对自己的称呼。

屋子似乎抖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

地震?童平很快否定了这个假设,花提港的地质条件,不会发生地震的。

抖动越来越厉害,童平几乎站不住了。石壁上的横线开始晃动,仿佛要从那堵石墙上脱离一样。原本横向的线条凌乱起来,交织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图形,最后汇聚成了眼熟的砖墙纹理,潮湿的空气童平也倍感熟悉。

忽然,耳边响起了麦晴最爱的那首歌……

某年某月的梦醒时分,

天空布满了阴云,

我知道深情不会结冰,

耳畔仍有流水的声音。

夜夜呓语,

难免还是有爱有恨。

我也知道,

思念一经春风便会疯长。

虽然有些爱恋,

不过是雪地上留下的脚印。

可是回首处,

山盟海誓叶已落尽。

回到那个惊险的瞬间,企鹅挥起手里的铁棍,砸向了一只没了方向俯冲而来的秃鹰。

秃鹰惨叫一声,歪着身子跌下了石阶。

上一秒还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已然掀起数十尺的巨浪,越过海岸线汹涌扑来,摧枯拉朽之势吞噬了地面上的一切,灯塔瞬间就变成了汪洋中的孤岛。

涌上石阶的海水里,漂浮着刚才那只秃鹰的尸体。

“企鹅!快上船!”铁鱼说完跳入了挂在灯塔外的救生艇里。

狂风之中的救生艇摇摇欲坠,看着越涨越高的海水,企鹅一咬牙,跨过窗台跳进了救生艇。三个少年抱作一团,俯身贴着救生艇的底部。巨浪一个咆哮,倒灌进来的海水呛得他们一阵咳嗽。

“这样下去不行!”企鹅站起来,开始解开救生艇系在灯塔上的缆绳。

铁鱼见状,立刻帮忙解开另一边的缆绳。

越来越高的水位已经将救生艇顶起,下一个浪头就会狠狠将他们掀翻。

“解开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缆绳几乎被同时解开,救生艇被急速推着往前走,船身在激流中转了个圈。只是一个转身的工夫,海面上只剩下了灯塔的塔尖。而整个花提港面目全非,被冲得七零八落,浸泡在浑浊的海水之中,化为一片汪洋。

天气预报根本没有预测到这场暴风雨竟是场毁灭性的灾难,花提港的所有居民都没有躲过这场毫无预兆的浩劫,无处可逃的他们不知被冲到了哪里。

企鹅死死扣住船沿,让自己不至于被不停旋转的船身甩出去。风声和水声响彻耳畔,其他什么都听不清楚。被连根拔起的大树向他们的船撞来,半途中与一颗大石块相撞而解体,飞起一根手臂粗的残枝径直往草莓飞过来。企鹅举起右手替草莓遮挡,无比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他的右手失去了知觉。

树枝将他们的船一头砸起,坐在船尾的铁鱼被甩出了船。

“救……”来不及说出下一个字,铁鱼就如尘埃般消失在了一个漩涡之中。

失去平衡的草莓死死拽住企鹅的脚,仅凭最后的一丝气力,在这场浩劫中苦苦支撑着,扭曲的面部表情仍掩盖不住心底的绝望。深灰色的云层后,仿佛隐藏着一条巨龙,喷吐着紫色的闪电,花提港在这片混沌之下消失殆尽。

再一个巨浪,将整条救生艇击得粉碎,两个幼小又轻盈的身体抛到半空,被下一个浪头拍进了海水中。仅存的意志力随之土崩瓦解,原本咬紧的槽牙慢慢松开,那只纤细的拉着企鹅脚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动。

和花提港所有的物体一样,草莓和企鹅徐徐沉入浑浊的海水之中。最后一丝温度被带走,周围变得寂静昏暗,犹如海啸来临之前般平静祥和。

唯有花提港的灯塔,昂着桀骜不驯的头,如战士般屹立不倒,见证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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