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敷竹史找了一条旧毛巾,来到旅馆门口放鞋的地方,开始擦那双湿透了的皮鞋。擦完以后,把鞋提在手上,看看外边,雨还在下。

“警察先生。”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长着一张很可爱的脸。

“有事吗?”吉敷竹史好奇地问。

“您,要不要鞋油?”

“有吗?”

“有,我给您拿去。”姑娘说完,小跑着进到旅馆里面,不一会儿拿回来一小袋黑色鞋油。

姑娘蹲在吉敷竹史身边,说了声“我来给您擦鞋油”,就把吉敷竹史的皮鞋拽了过去。

“不不不,我自己来吧。”

姑娘没有理他,非常熟练地擦起皮鞋来。

“哇!——里里外外全湿透了!”姑娘大惊小怪地说。

“是的,我进了沼泽地。”

“为了侦査工作吗?”姑娘瞪大了眼睛。

吉敷竹史摇摇头,用跟自己女儿开玩笑的口气说:“不,我想捉鱼,不小心掉进去了。”仔细想想,自己今天的境遇,确实够戏剧性的。

“捉鱼?在八幡沼可不能捉鱼啊!”姑娘责备道。看着姑娘那认真的样子,吉敷竹史才发现她的年龄要比二十岁小很多。

“是不是钓鱼啊?”姑娘又问。

吉敷竹史故意皱着眉头说:“不,用手捉鱼。”

“用手捉?”姑娘惊奇地看了吉敷竹史一会儿,笑了,“沼泽地里有鱼吗?”

“有啊。”

吉敷竹史本想说:“可大了,还楼着我跟我亲嘴来着呢。”但没有说出口。

“警察先生,跟您说一件事。”那姑娘好像不想再开玩笑了。

“什么事?”吉敷竹史也觉得这姑娘一定有事找自已,不会是特意来擦皮鞋的。

“我刚才在餐厅里,听见您跟由佳里的对话了。”

吉敷竹史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这姑娘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你们谈到了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吉敷竹史没有多说话。

“对,笔记本。那个笔记本,是自杀了的木山秀之的,对不对?”

“对。”

“我知道她放在哪儿了。”

“你知道?”

“我知道。我跟由佳里住一个房间,所以……”

“你等等!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是谁?”吉敷竹史问。

“我叫杉本。”小女孩儿说道。

“杉本小姐,你是这个旅馆的服务员?”

“不是。我是利用署假来这里打工的。”

“哦,是这样啊。你跟由佳里住一个房间?”

“对。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我看见由佳里把那个笔记本当做宝贝似的看着。刚才听见你们两个的对话,我认为那个笔记本,就是木山秀之留在由佳里那儿的笔记本。是个黄色封皮的笔记本吧?”

“封皮是什么颜色的我不敢肯定,不过,很可能就是那个笔记本。”吉敷竹史犹豫着说道。

“绝对是!”

“真想看看啊,那个笔记本对侦破案子非常重要。听由佳里的口气,我真担心她把那个笔记本给扔了。得赶紧想办法。刚才我擦鞋的时候,一直在想办法。”

“我给您把它偷出来。”叫杉本的姑娘满不在乎地说。

“偷出来?”作为一个警察,这样做可不合适,“这……不太好吧?”

“没事儿,看完以后,趁她不注意,再放回去。”

“那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再过一会儿由佳里就该睡觉了,等她睡着了,我就偷出来,送到您的房间里去,等您看完了,我再放回原处。她绝对发现不了。”

“这……能行吗?”吉敷竹史有些担心地问。如果让鸟越由佳里知道了,肯定会伤害她。作为一个警察,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就是被骂一个狗血喷头,连一句话都没的说。

“这能行吗?”吉敷竹史说话的声音有些可怜。

“放心,这事儿您就交给我吧!”杉本信心十足地打着保票。

除此以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吉敷竹史只好同意杉本去偷由佳里的笔记本,自己在客房里等着。

半夜十二点刚过,杉本来敲门了。

“警察先生,是这个吧?”杉本递给吉敷竹史一个黄色封皮的笔记本。

“啊……肯定是,快给我看看。”吉敷竹史抢似的把笔记本拿过来,走到床边坐下。

杉本也跟着过来,坐在吉敷竹史身边。

吉敷竹史先快速翻阅了一下。笔记本里几乎毎一页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宇,还有图画什么的。那是一个横格本,横格是浅灰色的。

“你,你坐在这儿不回去行吗?”吉敷竹史担心万一由佳里醒来,发现杉本不在了,就会起疑心。

“没关系,由佳里睡者了,小孩子,睡着了就不容易醒了。”

“可是……”

“出来出去的,弄不好反而会把她惊醒。”衫本笑着说。

没办法,吉敷竹史只好在杉本的注视下,研究起那个笔记本,从第一页开始认真地看起来。

笔记的内容,大都是一些天真无聊的琐碎小事:昨天晚上家里发生的事情,买了些什么东西,想坐什么车,诗一般的散文,班里的同学和老师的肖像画,甚至还有漫画。

时间不充裕,不能看得太仔细,一页一页地往下翻看,翻到一半的时候,发现了被撕掉一页的地方。吉敷竹史站起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从木山法子那儿借来的秀之的遗书。

吉敷竹史把遗书铺平,用遗书的参差不齐的那个边,去对笔记本里被撕掉的那一页剩余的部分。严丝合缝地对上了,遗书的笔迹跟笔记本里的也完全一样。写遗书用的纸,就是从这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至少有了一点收获。

收好遗书,吉敷竹史继续看着笔记本。又翻过数页之后,那张画着“Y”字形的铁路的图出现了。

“就是它!”吉敷竹史在心里兴奋地叫道。

在《把我想杀死的人毒死在新干线列车里的计划书》的标题下边,用很小的字写着如下内容:

老师和岩田雄治欺人太甚,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我要杀了他们!我想出一个计划,照此实行一定成功。

八月十六日,或者十七日、十八日,三天之中的任何一天都可以。我先邀请他们到新泻去。至于邀请岩田的理由,我还没想好,不过邀请老师的理由巳经想好了。老师喜欢岩田他妈,我就对老师说,岩田和他妈去新泻了,咱们到新泻找他们去玩儿吧,老师肯定乐意去。

总之,我必须把他们两个引诱到二十点零六分始发于新泻的上越新干线“朱鹮418号”列车上,理由虽然还没想好,但他们不用花钱买车票,跟我一起上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的计划是:在“朱鹮418号”上把他们两个毒死,毒药就用你们镀金厂的氰算。我把氰酸混在果汁或唓酒里,骗他们喝下。“朱鹮418号”二十二点零五分到达大宫站。停车以后,我背着岩田的尸体下车,把他放在站台上的椅子上,看起来像睡着了的样子。

“朱鹮418兮”载着小渊泽茂老师的尸体出发以后,我就背着岩田的尸体乘坐8分钟以后到达大宫的“山彦194号”。对了,此前我还得买一张从盛冈到上野的车票,岩田被毒死以后,把这张车票塞进他的口袋里。

把岩田的尸体放在座位上以后,我就到别的车厢去。这样,小渊泽茂老师的尸体将在始发于新泻的上越新干线“朱鹮418号”列车里被发现,岩田的尸体将在始发于盛冈的东北新干线“山彦194号”列车里被发现。所以,如果警察认为,这是杀人事件的话,也不会认为是一个人干的,会认为凶手是两个人。

我呢,当天夜里坐飞机赶回盛冈。如果夜里没有飞机的话,我就坐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你觉得我的计划怎么样?

计划书的下边是Y字形铁路。

吉敷竹史继续往下翻,再也找不到跟杀人计划有关系的内容了。看完笔记本,吉敷竹史开始怀疑自己的推理了。

这哪儿像杀人计划书啊。如果照此实施的话,早就露馅儿了。首先,如果岩田雄治的座席从盛冈到大宫一直都空着,列车乘务员检票的时候,早就发现了。“山彦194号”的乘务员发车不久就检票了,肯定知进那个座位上没有这个人。

其次,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把尸体从“朱鹮418号”列车背到“山彦194号”列车上去,只不过是无视现实的纸上谈兵。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事情,肯定被人发现。还说要把尸体放在站台上的椅子上,不引起站务员的怀疑才怪呢。

等等,事件发生那天不是下大雾吗?在浓雾中也许不会被人发现,不对,不管有多大的雾,背着死尸换车都是不可能的。看来这确实是一个孩子写着玩儿的杀人计划书。整天被人欺负,心里有气没处发泄,通过写这个杀人计划书,发泄一下内心的郁闷,因此,他根本没有想过去实行这个计划。

吉敷竹史心想:自己过高地估计了木山秀之这个少年。一直以为这个少年写了一份叫大人看了瞳目结舌的杀人计划书,有人实行了杀人计划。可是,现在看到了所谓的“杀人计划书”,才发觉这是非常幼稚的,不可能实行的荒唐消化。

吉敷竹史把笔记本合上,还给一直坐在身边的杉本:“谢谢你,对我帮助很大。”

“不用再看了?”杉本感到有些吃惊。

“不用了。你能在不被由佳里发现的情况下,把它放回原处吗?”

“没问题。”杉本很自信地说。

“麻烦你了,我在此表示感谢!”吉敷竹史说完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杉本走出房间以后,吉敷竹史又小声说:“谢谢你,晚安。”

“晚安。”杉本也小声说。

吉敷竹史冲杉本微笑了一下,关上房门。然后关掉电灯,表情十分严肃地躺到床上,静静地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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