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小酒馆喝一杯是菊池提议的,吉敷竹史还以为菊池很能喝呢。没想到进了小酒馆,店小二问他喝什么酒的时候,他却说不能喝酒,只点了清凉饮料和果汁。吉敷竹史也不是特别能喝,不过喝几升扎啤还是没问题的,于是点了扎啤。

菊池虽然滴酒没沾,却跟喝多了似的,脸越来越红,话也越来越多。

“真想唱一首啊!”菊池说。

吉敷竹史没搭话,心想:这里又不是带卡拉OK的酒吧。

“吉敷竹史先生,您是哪年出生啊?”

“昭和二十三年(1948年)。”吉敷竹史回答说。

“啊?是吗?”菊池似乎感到有些意外,“我是昭和二十五年(1950年),昭和二十五年七月。突然说到这个话题您可能感到奇怪,其实我想说的是,鸟越法子,也就是现在的木山法子,也是昭和二十五年出生。我跟她,小学,中学,高中,都是一个学校的。”

菊池说着用手抹了抹嘴唇,看上去“醉”得更厉害了,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着:“不仅在一个学校,还在一个班待过呢。我呀,曾经苦苦单恋着她。”

菊池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表情里充满对过去的怀念:“吉敷竹史先生说我对木山法子的情况挺熟悉的,其实那不是因为我工作热心,而是因为我早就非常关心她的情况。也不用隐瞒什么,我是单相思。我都这个岁数了还没结婚,就是因为我一直单恋着鸟越法子。”

听了菊池的话,吉敷竹史多少感到有些吃惊。菊池跟他认识了还不到一天时间就跟他说这些话,要是喝多了也可以理解,可是他滴酒没沾,喝的都是果汁和清凉饮料。反正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一个刚认识的人说这些。

“她是一个神奇的女人。上课的时候经常看着窗外出神,考试成绩却非常之好,在班里从来都是第一名。有一次老师出了一个《我的理想》的作文题,她写的作文当然又是范文。我直到现在还记得,她说她长大了要当一名女医生。当时我就想象着她身穿白大褂,站在医院走廊里的时候那潇洒的样子。我想象中的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眺望着窗外。上数学课的时候,我什么都听不懂,常想,哪个医院里有她那样的医生在,我肯定盼望着生病住院,好让她给我看病。如果有可能的话,自己也去医院里当医生!不过,我不喜欢学习,成绩太差,肯定当不了医生……吉敷竹史先生,您怎么不喝了?接着喝呀!”

“我没少喝呀。”吉敷竹史说。

“酒这个东西啊,真叫人觉得不可思议。男人坐在一块儿,只要一喝酒,马上就变得亲密起来了。”

“可是,您并没有喝酒啊。”

“我呀,一点儿酒都喝不了。别说酒了,两片奈良酒糟腌咸菜就得弄个大红脸。不过没关系,我是那种不喝酒也会醉的人。人们都不相信我,只要我一说这话,他们就挖苦我说,哪有这种混蛋逻辑……”

“我相信您。”

“是吗?谢谢您。今天我喝得真不少,醉得不轻,想唱歌了。”

“那您就唱吧。”

“您跟我一起唱吧。《盛冈游马歌》您知道吗?”

“不知道。”

“《南部追牛歌》呢?”

“也不知道。”

“那么,《军舰进行曲》怎么样?攻守兼备的钢铁战舰……”菊池小声哼哼起歌词来。

“一个人不能唱吗?”

“一个人唱的话,还得再喝点儿。”

“那您就吃两片奈良酒糟腌咸菜。”

“您要看我的笑话是吧?那我就要两片奈良酒糟腌咸菜。喂!掌柜的!”

吃了酒糟腌咸菜,菊池却安静下来,说话也像个刑警了:“吉敷竹史先生,问您一个严肃的问题,您认为木山法子跟这个事件有关系吗?”

吉敷竹史看了菊池一眼。还是那双大眼睛,还是那种天真的表情,但是,见面以来还没有见他这么认真过。吉敷竹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嘛,我不敢说绝对没有关系。”吉敷竹史谨慎地说。

菊池叹了一口气,不住地点着头:“是吗?果然如此,您果然是这么认为的。明白了,明白了,果然如此……”

跟喝果汁喝醉了的菊池分手以后,吉敷竹史早早回到北方宾馆,正要脱衣服洗澡,电话铃响了起来。

“是吉敷竹史先生吧?”一听那慢条斯理的声音,就知道是札幌警察署的牛越:“盛冈警察署那边说您住在这里。”

“实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吉敷竹史很客气地说。

“不麻烦不麻烦,接到您的电话以后,我马上就到南三条的久藤不动产公司去了。”

“怎么样?了解到什么情况没有?”吉敷竹史不由得紧张起来。

“先从久藤去千岁机场接机说起吧。这是事实,久藤亲口这样说的。据久藤说,他跟木山的关系也就是一般生意上的关系。如果我们相信他的话,就可以认为他没有理由替木山做伪证。久藤接到木山以后,两个人一起去千岁机场附近的根志越去看一块地皮。这个也没有什么问题。我也找了那块地皮的主人五十岚,他也证实十八日下午三点左右,见到了久藤和木山。我特意让五十岚看了《P周刊》上木山拓三的照片,五十岚说,没错,就是这个人。”

“哦。”吉敷竹史也认为这一段是事实。问题在这以后,木山十八日下午在札幌待到几点。

“这以后嘛,”牛越说,“看完地皮久藤和木山离开根志越,坐佐藤的车去札幌市内。在札幌车站前面的大街上,地铁薄野站附近,木山下了车,从那时候开始,木山就是一个人行动了。”

“那时候是几点?”

“据久藤说,那是三点半以后,还不到四点。”

“是吗?”

“久藤应该没有记错。因为久藤说的这个时间跟木山在爱德梦德饭店办理住宿登记手续的时间是吻合的。从地铁薄野站走到爱德梦德饭店大约需要五分钟。我查阅了爱德梦德饭店的记录,木山是三点五十办理的住宿手续。”

“哦。”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的吉敷竹史心里慢慢紧张起来。再磨蹭下去的话,木山赶回千岁机场乘坐十七点五十分的飞机,去仙台截住“山彦194号”也许就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吉敷竹史问道:“办完住宿手续以后,饭店里的人见过他吗?”吉敷竹史的心砰砰直跳,要是四点半以后还有人见过木山,自己的推理从根本上就不能成立了,这次到盛冈来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见过。”牛越不紧不慢地说。

“见过?”

“对。饭店服务员说,木山不慌不忙地把行李放进房间里,五点左右下到一楼,从前台经过……”

“五点?没记错吗?”吉敷竹史不由得叫了起来。

“对,五点左右,没记错。盛冈一中木山秀之自杀的事件,在札幌也是人们议论的话题。有一个饭店服务员看过《P周刊》上木山拓三的照片,在他办理住宿登记手续的时候就认出来了,所以不会记错。”

五点离开札幌的话,能赶上五点五十起飞于千岁机场的飞机吗?吉敷竹史更紧张了,“五点以后呢?还有人见过他吗?”

“那就没有了,再见到他就是第二天早晨了。”牛越回答说。

这就对了,我的推理没有问题——吉敷竹史想。不过,既然饭店服务员是在前台看见木山到了一楼,木山离开饭店就应该把钥匙交到前台,回到饭店的时候再取钥匙进房间。这一点还得确认一下。

“服务员看见木山五点左右到了一楼,看见他出去了吗?”

“至于出去没出去,服务员不敢肯定。”

“这么说,服务员记得并不清楚?”

“不是记得不清楚,而是没有亲眼看见他离开饭店。”

“可是,他离开饭店的时候,总应该把钥匙交给前台吧?”

“关于这一点,我也打听过了。爱德梦德饭店从名字上来看好像是个高级饭店,其实就是个二层的木板房,客室里只有厕所,没有洗澡设备,客人得到公共浴池洗澡,总之是一个非常便宜的小旅店,管理很不严格。客人出门的时候不用把房间钥匙交到前台,而是自己带在身上,回来以后自己开门回房间。”

原来如此。吉敷竹史明白了,木山拓三为了让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模糊起来,故意选择了这样一家饭店,到时候谁也说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在饭店过夜。

牛越接着说:“我拿着木山的照片,问过几家爱德梦德饭店周围的小酒馆和酒吧,没有人说见过他,明天我再接着问。”

“算了,牛越先生,别问了,您工作那么忙,再说了,那些话都是木山瞎编的,您问也是白问,肯定不会有人见过他。”

“啊?您怎么说得这么肯定?”牛越觉得有些奇怪。

等等!吉敷竹史突然想到,就算十八日傍晚木山能赶上千岁飞往仙台的飞机,那么十九日早晨呢?如果办退房手续的时间对不上号,不也是白搭吗?

想到这里,吉敷竹史马上问道:“木山十九日早晨是几点办的退房手续?”

“九点左右,饭店服务员说。”

九点。从羽田机场飞往千岁机场的最早一班飞机是八点二十五到达,只有三十五分钟的时间,能从千岁机场赶到爱德梦德饭店吗?

“牛越先生,从千岁机场到札幌市区,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吧。”

“一个小时?用得了一个小时吗?”

“啊,可不得一个小时吗,要是赶上下雪什么的,一个小时还到不了呢。”

“十九日早晨没下雪吧?不能更快点儿了吗?”吉敷竹史不肯就此罢休。

“机场大巴需要一小时十分钟,出租车得五十分钟,特快列车,三十五分钟。”

特快列车三十五分钟?这么说,出租车要是跑快点儿,四十分钟也能到,而且飞机早到十分二十分的也是常有的事,这样的话,九点办退房手续也就不成问题了。

十八日傍晚,从札幌到千岁机场,只要有五十分钟就能赶上飞机——吉敷竹史勉勉强强做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谢谢您了,牛越先生!托您的福,我总算摸到点儿线索了。”

“那太好了!”

“要是有什么需要您帮忙的,我还会打电话跟您联系。不过,我觉得已经差不多了。”

“如果我这边发现了什么新情况,马上给你打电话。”

“太感谢了!别耽误了您自己的事情。”

“知道了,放心吧!”牛越说完挂断了电话。

吉敷竹史脱掉衣服,走进洗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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