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姆迪把旅行包扔进油罐车驾驶室里,手抓舱门跳了进去,弯着腰钻进了副驾的位置,他落座时,座位下的弹簧弹跳了几下。

纳姆迪穿着典型的伊乔式服装:松垂的黄色宽腿裤和一件宽大的罩衫。乔皱皱眉头,“你穿成这样会冷的。”

“冷?”纳姆迪有些不解,他们要去北方,接近撒哈拉沙漠的边缘。

“很快你就能体会到,”乔把最后一瓶罐装食品塞进两人的座位中间,“这种东西叫帕拉加;能让我们保持体温。它是一种产自约鲁巴的调和物,由草药加烈性酒及补养药等配制而成。为了让它更有冲劲,我还在里面加了点儿奥果果露,这东西能提神,喝过之后你的眼睛会瞪得大大的,从里到外都感到暖和。”

乔发动引擎,把油罐车艰难地从汽修厂开了出来。车子转了一个弯,挤进一条几乎和它同宽的边道,这就和划着独木舟穿过三角洲狭窄的小河差不多。不同的是这条街的交通更加拥挤。油罐车擦到了路边一个小摊,上面一堆圆滚滚的木薯轰然倒塌,纷纷滚落下来。它还挤倒了路边停放的一辆自行车。乔嫌车速太慢,使劲按喇叭,穿着拖鞋的行人急忙退到路边,让出了道。接着乔硬是把车开进了拥堵的车流中,几乎是把别的车辆推到了旁边。

“这条车道太拥挤了。”在发动机差点儿熄火之后,乔抱怨说。为此他打方向盘变道,闯进迎面而来的车辆中。在超越了数辆汽车之后,他才又回到原来的车道上。一过了拥堵路段,乔就开始加速,油罐车像长了翅膀似的,飞过炊烟缭绕的棚户区,飞过石油公司防守得像豪华监狱似的大院。路两边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摆着一排排小摊,望不到尽头。喧嚣的城市过后是茂密的森林,哈科特港,也就是波塔库离他们越来越远。

油罐车每向北开一公里,纳姆迪就比从前多向北走一公里。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说:这是我曾经来过的最北方。

“昨晚我看见你在用石子、树枝和羽毛算卦。”乔说。为了求好运,他在内后视镜下挂了一个小十字架。“你应该去教堂做礼拜,而不应该再打扰那些神灵。那些只是民间传说。”十字架在他俩之间晃动着。每当乔加速时,它就像一条挂在鱼钩上的小鱼,来回扑腾着。

无论在什么地方,你都可以求水神奥吾姆保佑你。因此纳姆迪从三角洲出来时,随身带了几种小物件,他说:“只是为了求个一路平安,没别的意思。”

“好吧,”乔说,“希望能起作用。前面有士兵。”

在城市的郊区,穿着橄榄绿制服的军人封锁了道路,路过的车辆正在排队接受检查。乔事先已经在驾驶室的储物箱里藏了厚厚一卷奈拉。“从里面抽出几张。”他对纳姆迪说。交了“检查费”之后,他们才被放行。没走多远,又遇见了警察设置的路障。

越过这几道关卡,乔把车开上了一条出口匝道,城市就被甩在了身后。车窗放下后,一团充满了汽车尾气的闷热空气涌进了驾驶室。

“车里没装空调,”乔大声说,“不过我们可以享受音乐。”

他把一盒磁带塞进车载收放机里,《非常喜悦》的旋律顿时充满了整个驾驶室,像一阵风似的在他们身边回旋:有喇叭和长号、金属鼓和手打的节拍。《非常喜悦》融进了珠珠,珠珠又融进了非洲节拍,还掺进了爵士和即兴小调,桑巴和黑人福音音乐。浑厚饱满的男声独唱领先,后面跟着女声的和声。“费拉,库蒂,”乔大声说,“我在拉各斯看过他的演出,很多年以前,那时还没有……你知道的。”库蒂被嫉妒他的音乐才能的政府情报人员注射了艾滋病毒。当然这只是传闻。

音乐声像滚滚波涛朝他们袭来,时而欢乐,时而愤怒,恰到好处,富有活力。

“是约鲁巴音乐吗?”纳姆迪故意开玩笑地问。

“不是约鲁巴的,”乔说,“是非洲音乐,真正的音乐,不是你们三角洲的那种粗野音乐。”

纳姆迪大笑起来,“三角洲的鼓声是神的心跳。你这样说是对神的不敬。”

“如果那是神演奏的音乐,那么神真该补补音乐课了,多些优美的旋律,少些粗野的成分。”乔把音量调得更大了些。就这样,在一个标着“梦想成真”字样、不停向前飞奔的金属匣子里,激昂的音乐陪伴着他们穿过广袤的原野,他们的脸上吹着风,洋溢着笑。

离开主干道后,再向北去要穿过潮湿的雨林。这段路布满了麻点似的坑坑洼洼,路肩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车辆。他们在座位上被颠得忽而前倾,忽而后仰,纳姆迪只好抓住仪表板。

“路况越来越糟了。”乔提醒他。

仅仅在第一段路上,纳姆迪就发现有十多辆出事故的车辆。油罐车继续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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