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船上点起了灯火,远远望去满船通明。两岸崖山有如刀削,峭壁巍巍,偶尔有伸展着巨大翅膀的苍鹰从夜幕下飞掠而去,发出尖锐的清啸,悠远的扬长而去。

漆黑狭小的舱室内,少女浅浅的呼吸就在耳侧,中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梁少卿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突然手肘一痛发出咚的一声,重重的撞在了舱壁上。

“激动的睡不着吗?”

少女的声音淡淡的在耳旁响起,梁少卿一边揉着手肘,一边辩解道:“我这是热的,热的睡不着。”

楚乔轻笑一声,也不去揭穿他,她靠在床头上,说道:“我也睡不着,书呆子,把窗帘掀起来,这里气闷的很。”

梁少卿闻言坐起身来,将窗子前的帘子掀了起来,窗外月光如银,幽幽的倾泻而入,恍的少女消瘦的脸颊一片雪白。楚乔探头向外望去,眼珠漆黑,睫毛长长,像是蝴蝶的翅膀,梁少卿瞅着她,一时竟然看的呆了。

“书呆子,看什么呢?”

楚乔皱眉,轻斥一句。梁少卿的脸通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嘟囔了半天,最后说道:“我在想,在想,在想你是哪里人。”

楚乔眉梢一挑,斜着眼望着他道:“刚认识多久,就对别人刨根问底,跟你很熟吗?”

梁少卿一愣,随即说道:“我们怎么也算是生死之交吧,问一下你家住何处有什么打紧?”

“那好,”楚乔翻身躺回床榻,闭着眼睛,淡笑着说道:“你先自报家门吧。”

“我是大夏朝阳郡上虞人。”

“朝阳上虞?”楚乔微微皱起秀眉,缓缓说道:“你姓梁,那梁柊棠是你什么人?”

梁少卿顿时大喜说道:“正是家父,怎么,你听说过吗?”

楚乔睁开双眼,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梁少卿,皱眉道:“他真是你爹?”

“是啊,”他乡遇故知,梁少卿很是开心的笑道:“怎么,不像吗?”

楚乔摇了摇头:“不像。”

梁少卿摸了摸头,憨憨一笑:“呵呵,我娘也这样说。”

“你父亲为人机警,处事圆滑,精通商贾之道,在上虞任上颇有建树,小小一个上虞县却是南方的粮食商贸重镇,上虞梁家也是富甲一方,以他的心思头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术业有专攻,我和父亲爱好不同,有何奇怪。”梁少卿说完微微皱起眉来,疑惑的看了过来:“你怎么对家父这般了解?小乔,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那些官府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楚乔神色自然的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随便记了这么一点,你我相交虽然不深,但是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得罪了官府,不得不隐姓埋名,在船上的这段时间,还要麻烦你帮我掩饰。”

楚乔这般客气的说话,梁少卿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保证什么也不说。”

夜风柔和的吹来,小窗的帘子上下微微翻动,月凉如水,江水脉脉,大船在江面上缓缓前行,轻轻摇曳。楚乔靠在床榻上,眼睛半闭,默默的望着外面,多日紧绷的神经缓缓松懈了下来,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悠闲和安静,离开了真煌城,离开了那座巨大的牢笼,哪怕是在逃亡的路上,她也觉得生活越发的光明了起来,就连那四周游曳的风,都是暖暖的。

“小乔?”梁少卿轻声叫道:“小乔?”

“恩?什么事?”

“你在唱什么?”

楚乔顿时愣住了:“我唱什么?我唱了吗?”

“唱了,你哼哼着,很好听,我从来没听过。”

脸颊突然有些火辣辣的,这个上阵杀敌尚且面不改色的少女,被人抓到自己不自觉的哼唱却有了几分难掩的腼腆,她轻声说道:“是我家乡的小调。”

梁少卿开心的支起上身,趴在床榻上,笑眯眯的说:“你再唱一首给我听,行吗?”

楚乔摇头推辞:“我唱的不好听。”

“好听,”梁少卿固执的继续说道:“你就唱一首,好不好?”

“都是一些俚语小调,你不会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梁少卿皱眉,别出心裁的想出了特别的借口:“就当作你给我赔礼道歉,你害得我丢了行李衣物,现在还被人抓来当奴隶,你就唱首歌来补偿我还不可以吗?”

楚乔皱起眉来:“你好大一个男人,亏你想得出这个理由。”

“小乔,唱一首吧,反正也睡不着。”

楚乔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小声的说:“那,那我唱了?”

“唱,唱吧。”梁少卿连忙鼓励她。

楚乔张了几次嘴,还是没唱出声来,郁闷的皱眉:“十几年没唱过歌了。”

梁少卿撇嘴:“十几年,你今年才多大?”

楚乔自知失言,恼羞成怒:“你到底听不听?”

“我听啊,这不是等着你呢吗?”

“那我唱了啊。”少女清了清嗓子,随即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温和如同秋天里的桑叶,在寂静的夜色里温柔的响起。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就在那边。

在灯火寂灭,在万籁萧索,在浪花溅起的高崖海岸。

我们说过,要一起在黑暗中牵手并肩。

在全世界的蔑视和白眼中撑起我们的晴天。

那里有白鸽牧马青青草原,

那里有山河湖海高高的蓝天,

那里的阳光从不刺眼,

那里的黑夜星光漫天。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就在那边。

在青山之巅,在绿草之原,在等着我回到你身边。

你曾说过,要勇敢的睁开眼。

看前方朝阳灿烂一片艳阳天。

我知道前途波折不断起伏如山。

我明白未来刀山火海不会间断。

风雨再大我从不害怕闭眼,

因为我知道,你就在那边。

夜幕低垂,有淡淡的风在船舱里吹过,楚乔的声音好似温暖的泉水,缓缓的洗涤了这冰冷的舱室。梁少卿久久没有说话,年轻的男子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望向这边,静静沉思,久久不发一言。

窗外有轱辘滚过甲板的声音传来,咯吱声响,楚乔向外望去,却只见舱室的拐角处有一袭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夜幕低垂,笼盖四野,江水悠悠,万籁沉寂。

这詹家的大夫果然高明,不出三日,楚乔的伤口就已经转好,老大夫曾为她上药把脉,自然知道她是女儿身,管家青叔十分体贴的没有说出来,还偷偷的给了她一瓶生肌去疤的药膏,仔细的叮嘱了她使用的方法。

这天,船抵达梅城码头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船夫们都下船去休息,两岸聚集了很多当地的官员,显然是来迎接詹家的船队的。人头涌涌,十分热闹。楚乔从窗子望出去,只看了一会,就缓缓皱起眉来,梁少卿跪在床榻上,不解的上前问道:“小乔,怎么了?”

楚乔伸出手来,指着前方的人群,说道:“你看,来的人除了八品以下的小官,就是各家的幕僚师爷,梅城怎么也算是一个漕运重镇,怎么会连一个像样的使节团都派不出呢?看来,我们这位新主子的来头不是很乐观,最起码,远远达不到随便出行就带上几百名家丁仆人的地步。”

“是吗?”梁少卿挤上前来,瞪着眼睛往外瞅:“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要是能看出来,估计连三岁的孩子都能看出来了。”楚乔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却又皱起眉来,说道:“不过也很奇怪,如果詹家没有这么大的势力,那些郡守官员根本不必前来迎接,何苦又纷纷都派出自己的师爷幕僚来呢?”

“可能是他们忙,有事耽误了。”

楚乔自动忽略了梁少卿的话,喃喃道:“他们既不敢不来,又不敢表现的太过郑重和热络,这说明,詹家是应该有一定的实力,但是却有什么原因,让他们不敢做的太过,这就说明……”

“哦,我知道了,”楚乔一下坐起身来,对梁少卿说道:“詹家在唐京,一定有一个来头极大的对头,这些官员两面都得罪不起,于是只有做的含糊一些。詹家曾经应该是卞唐的大族,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排挤,转而去了大夏,但是在名义上,他们还是卞唐的贵族,这就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在大夏籍籍无名却在卞唐受到礼待。他们这一次,应该不是普通的进京贺喜,应该是举家归国,于是才带了这么多的随行仆从,连几个姐妹的夫家都跟随其后。而且,詹家虽然表面繁华,私底下却是个空壳子,所以才去奴隶市场低价购买奴隶。”

“小乔,你这么有精神,不妨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梁少卿站在地上,正在一丝不苟的整理衣袍上的褶皱,区区一件奴仆的外衫,却被他穿的好像是什么名贵的丝绸一样。

“你在这絮絮叨叨的研究别人的家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企图。”

“我有什么企图,我就想敲开你那颗脑袋,看看里面是装了草还是注了水!”

楚乔皱着眉头站起身来,行动间伤口还有点点疼痛,不过跟之前的几日比起来,这几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你怎么样?会不会很疼?”

楚乔不耐烦的说道;“要不要给你一刀来试试?”

“不用试了,”梁少卿嘿嘿一笑:“肯定疼,我保证受不了。”

舱外凉风习习,十分清爽,楚乔刚一踏出舱门,顿觉神清气爽,这时正好饭堂的钟声敲响,几日一直在舱里吃饭,这一回能走了,索性跟着梁少卿一起去饭堂吃一吃这奴隶们的大锅饭。

所谓的饭堂,就是在后面的甲板上,仆役们排成一排,正在轮流打饭,井然有序。楚乔靠着船壁坐了下来,看着梁少卿这个富家公子适应能力极强的跟在一群奴隶身后排队,前面的几人回过头来,还笑着跟他打招呼,很有生活情趣,少女嘴角牵起,淡淡一笑。

似乎已经很多年了,没有这样悠闲的生活,她靠在后面,仰起头,只见有几只洁白的水鸟正在上空盘旋,喳喳的叫着,声音十分好听。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一阵冰冷,楚乔一惊,猛的站起身来,只见几名粗布衣衫的大汉站在自己面前,其中一人拿着一只碗,正挑衅的望着自己,刚才正是他用水浇到自己头上的。

“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男人一脸无赖相的说道:“我想坐在这里吃饭,就是想请你借个光。”

“小乔!怎么了?”楚乔刚要说话,梁少卿突然跑了回来,母鸡一样的迎上前来问道:“怎么回事?”

谁知还没跑到跟前,一名大汉突然横起腿,一下就拌在梁少卿的身前,梁少卿两手端着三只碗,有饭有菜,顿时失去了平衡,只听他惨叫一声,一个跟头就摔在地上!

“你干什么?”楚乔一把上前,扶起摔得七荤八素的书生,猛然抬起头来厉声呵斥道。

“这位小兄弟脾气挺大啊!怎么,你兄长自己不会走路,还要怪在别人头上?”

“就是,瞅他们兄弟俩那长相,油头粉面的,一看就是小白脸。”

几人一同捧腹大笑,其中一人高声笑道:“瞧他们那个熊样,一掐就碎了的软蛋,还说什么精通诗文,奶奶的,真以为自己是秀才状元了。”

楚乔眼睛缓缓眯起,好像一只狸猫,闪烁着幽幽的光来。梁少卿正忙着整理弄脏了的衣衫,原本怒气冲冲的男人看到楚乔的表情顿时一惊,连忙说道:“小乔,我没事,你别生气。”

“小兔崽子!多跟你大哥学学,到什么地方拜什么神,别以为自己住了上等舱就是上等人了!”

几名大汉撂下一句话,随即骂骂咧咧的转身走了。

楚乔扶起梁少卿,只见男人满身狼藉污渍不说,破碎的瓷碗还将他的手割破了,鲜血滴滴答答的流下来。梁少卿疼的呲牙咧嘴,却还怕楚乔生气,嘶嘶的吸着凉气忍着,一声不敢吭。

“那是陈双,是驾车的御手,是大姑爷的人,平时连青叔也敢顶撞,你们惹了他,以后要小心啊。”

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上前来,端着饭碗,见那伙人走得远了,才小心的提醒道。

楚乔皱着眉,沉声说道:“这家的主人不是詹相公吗?怎么他一个小小的御手竟然这么嚣张?”

男人说道:“你是说少主人吧,他身子不好,向来很少管事。以前府上的事都是青叔打理的,后来大小姐回来就渐渐接手,现在已经是大姑爷和二姑爷说了算了。”

“哦,”楚乔点了点头:“多谢您了。”

楚乔唇红齿白,笑起来笑容灿烂,那下人见了顿时呆住了。楚乔扶着梁少卿站起身来,沉着脸说道:“跟我回去。”

梁少卿苦着脸,小心翼翼的说道:“小乔,我还没吃饭呢。”

楚乔瞪了他一眼,带着他就回了船舱。拿出前几天大夫留下的伤药,坐在床榻上为他细细的清洗上药。

梁少卿没话找话的问:“小乔,你饿不饿?”

楚乔皱起眉来,沉声说道:“你好歹也是梁柊棠的儿子,也是上虞梁家的公子,怎么心这么宽,什么东西都能吃下去?”

“不吃怎么办?”梁少卿愁眉苦脸的说:“我也知道那东西难吃,可是不吃就会饿。”

“砰”的一声,楚乔一把扔掉手里的白绢,腾地站起身来就向外走去。

梁少卿顿时一惊,还以为她要出去和那几个人算账,连忙拦在她前面说到:“小乔,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么点小事,你实在犯不上和他们动气,我们反正也待不了多久,一旦到了唐京,我就去拜访我父亲的朋友,我们就可以……”

“我出去给你拿饭。”楚乔无奈的说道:“你不是饿了吗?”

“啊?”梁少卿傻乎乎的睁大眼睛,过了好久,才点头说道:“哦,这样,那,那你去吧。”

这么一会,天色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楚乔走出舱门,来到甲板上,却见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哪里还有剩饭。她正有些发愁,之前跟他们说过话的男人又走上前来,递过来两只大碗,憨厚一笑,说道:“知道你们没吃呢,我特意给你们留着的。”

两只碗里堆着白花花的米饭,还有一些青菜和小咸鱼,楚乔心下一暖,诚挚的说道:“多谢大哥了。”

“不用,以后大家都在一起干活,理应互相照顾着点。我看你们兄弟也不像是奴隶,怎么,家道中落了吧?”

楚乔点了点头:“什么都逃不过大哥的法眼。”

“你放心吧,”男人一拍胸脯:“别的我帮不了你们,若是饿了尽管来找我,我在伙房当班。”

“如此,就多谢大哥了。”

和男人分开之后,楚乔就急忙往回走,刚刚走到甲板的拐角,一个轱辘滚过甲板的声音突然传来,楚乔听着耳熟,就停住了脚步,贴着船舱的墙壁,缓缓走上前去。

一身素淡的男子坐在一辆木质的轮椅上,竹簪束发,青布长衫,衣衫的下摆被夜风吹得微微卷起,额前几缕墨发轻轻飘荡,月光临水,照在他的脸上,越发衬出一种透明般的苍白,好似白玉,又如芝兰,乌黑的眉,刀裁似地鬓,挺拔的鼻,微薄的唇,在这夜风习习幽月似水的船艄尾端,背风静坐,衣衫飘飞,竟好似画中人一般,没有半点烟火之气。

楚乔顿时有些愣住了,原本应该顺着这条路回到船舱,可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面对着这样的画面,她却不忍心走过去出声打扰,刚想转头从另一侧绕过去,就听醇厚淡雅的声音缓缓响起:“谁在那边?”

楚乔无奈,缓缓走了出来,先行一礼,说道:“少主人,奴才去拿饭,经过此地,打扰少主人清净了。”

男人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她,他布衣素服,并不如何显贵,面容憔悴,消瘦不堪,略显病态,可是却有一双比山泉更清寒的眼睛,好似蕴含着化不去的哀悯,洗不掉的沧桑,好似阅尽世间悲欢离合,看透俗世炎凉欢喜。

过了好一会,男人点了点头,说道:“哦,是你。”

楚乔一愣,问道:“少主人认得奴才吗?”

“你是那个通读兰芷经的书生的弟弟。”

“哇!真的认得?”楚乔一愣,略显夸张的长大了嘴,乍舌道:“少主人记性真好。”

詹子瑜舒缓一笑,并没回答,而是转过头去,面对着银白的江面,静静不语。

楚乔站在原地,微微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正踌躇不定的时候,詹子瑜突然说道:“你的歌唱的很好听。”

楚乔一愣,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三天前,我经过甲板,听到了你唱歌。”

“哦,”楚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喃喃道:“奴才是胡唱的,多谢少主人夸奖。”

“伤好了的话,就去五妹那里服侍吧,她也喜欢唱曲子。”

楚乔是准备过阵子就走的,哪里愿意招惹这样的是非上身,连忙说道:“少主人,奴才是男人,去小姐身边服侍多有不便,还是留在甲板上做点粗活吧。”

詹子瑜回过头来,眼神如同陈年醇酒,微微一笑,牙齿洁白,缓缓说道:“不方便吗?我看挺方便的。”

楚乔顿时一愣,知道詹子瑜看穿了她的女儿身,顿时就不知道该怎样接口回答。

“推我回去吧,”男人说道:“青叔也许是睡着了,他最近身子不大好,很嗜睡。”

楚乔连忙上前,将饭碗放在甲板上,推着轮椅后面的扶手,就往主舱的方向走去。

来这的第二天,她就听说了这位少主人是个残疾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怎样都无法将那个马车里清俊的男人和残废联想到一起。可是此刻看到他,她却不觉得有什么地方显得突兀和不妥,詹子瑜疏朗淡漠的气质,温润的语调眉眼,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别样的舒服,即便有这么一个轮椅,也没有如何碍眼。

轮椅的轱辘滚过甲板,发出淡淡的声响,男人的背脊很瘦,带着几分孱弱,肩膀也显得很单薄。清风吹来,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檀香香气,很安宁,很祥和。

打开主舱的房门,一阵清幽的檀香顿时扑面而来,房间里布置的十分简单,但是却无处不显露出主人淡淡的雅致。

正中央的地席上放着一张五弦琴,木色沉香,古朴淡雅。一只青铜八角小香炉放在一旁,上面还燃着三只香烛,此刻已经燃了大半,只剩香灰。

地板以青卷铺置,上绣未开荷花,窗幔纱帐一色青碧,桌椅熏黄,无不是古朴之物。

右侧摆着一个书案,文房四宝端正摆放,一卷未合的书卷放在书案上,墨迹斑斑,似乎是刚刚写就不久,旁边是一只巨大的书架,书籍无数,隐隐有悠然墨香传来。

楚乔将詹子瑜推了进去,见屋子里也没有一个下人,她自作主张的走到一角,挑了挑灯芯,又探手试了下茶壶的温度,见还暖着,就倒了杯茶,递到詹子瑜身前,说道:“少主人,喝杯茶吧。”

詹子瑜接过,却并不喝,只是捧在手上。

楚乔站在原地,有些局促,想了想说道:“要不要奴才去为少主叫下人来服侍?”

“不必了,”詹子瑜摇了摇头,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楚乔点头,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詹子瑜突然叫道,楚乔回过头来,见他指着书桌上的点心说道:“耽误了这么久,你的饭菜也凉了,这点心你拿去吃吧。”

楚乔微微一愣,暗道这个主人对奴隶倒是和善,连忙点头道谢:“多谢少主。”

“恩。”詹子瑜挥了挥手,自己推动轮椅,就走进了层层窗幔纱帘之中。

楚乔端起桌上的点心,就离开房间。

回到舱室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梁少卿仍旧举着那只伤手,巴巴的等着,见她回来,立马委屈的说道:“小乔,你怎么才回来啊?”

“怎么?自己不敢睡觉啊?”

梁少卿顿时面色通红,憋了半天才说道:“小乔,你是个女孩子,说话要斯文……”

“堵上你的嘴!”

拿出一块糕点,一下堵住了梁少卿的嘴。书呆子一愣,看了一眼,惊喜的说道:“千层酥?小乔,你哪里来的?”

“你就吃吧,反正不是偷来的。”

梁少卿呵呵一笑,埋头苦吃,似乎是被饿坏了,也不再唠叨了。

楚乔抱膝坐在床榻上,皱着眉想着刚刚遇见的詹子瑜,开口问道:“喂,你知不知道詹家的少主人是怎么残废的?”

“听说是八年前坠马摔的。”

“坠马啊!”楚乔微微叹息,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就这样毁了一生,真是可惜。

梁少卿吃饱了肚子,又开始发挥他的优良品质,喋喋不休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刚刚在外面遇见他,觉得可惜。”

不知为何,梁少卿突然有些发愣,他呆呆的坐在那里,手指上全是点心渣子,也不知道擦干净。楚乔疑惑的看着他,见他痴痴地,沉声问道:“书呆子?又发什么呆呢?”

“小乔,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不要随便出门,就算出门,也不要随便跟男人说话。”

楚乔一愣,皱眉道:“神经病吧你。”

“我说的是好话,”梁少卿急忙说道:“女孩子,早晚都是要嫁人的,你这样不拘小节,将来怎么出嫁?”

楚乔铺好被子,不屑一顾的说道:“跟男人说句话就嫁不出去了?那我还跟你睡在一个房里呢?”

梁少卿脸通红,神情很是凝重,想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道:“这……这……我们这也是逼不得已,就算要……我也要先请示我的父母,然后才能给你答复。”

楚乔啼笑皆非,不可置信的看着梁少卿扭捏的样子,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说道:“睡觉,少在那想美事。”

梁少卿有些生气,怒道:“小乔,我是认真的。”

楚乔竖起拳头来:“我也是认真的,再不老实我就要揍人了。”

强权压到公理,梁少卿穿着衣服钻到了被子里,巴着眼睛瞅着少女的身影。

江面上有水鸟长啼,声音悠远,远远的传了过来。

楚乔闭上眼睛,睡梦间犹自朦胧的看到了詹子瑜那双寒泉般的眼睛。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就被一阵紧促的锣鼓声震醒,楚乔和梁少卿齐齐醒来,急忙整理好衣衫跑出舱室,就听到有哭声远远传来。

只见甲板上站满了人,似乎整个詹家的人都在场,几名女子一身绫罗绸缎,面纱半掩,也看不到她们的长相。倒是三名姑爷站在人前,人人一表人才,神采飞扬。

“怎么回事?”

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推着詹子瑜从舱室走出来,男人穿了一身缎青色的衣衫,袖口绾银,疏朗清华。

“子瑜,”为首的一名女子缓缓走上前去,以手掩面,悲声说道:“青叔老了,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詹子瑜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越发的没有血色,他眉头紧锁,目光复杂的望着自己的长姐,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子瑜,你也别太难过了,青叔年纪大了,这也是早晚的一天。他走的无病无灾,很是安详,没有受苦。”詹家的二小姐詹子葵上前说道,声音悲凉,只是听起来,却怎么听都带着两份虚假:“现在重要的,是安排青叔的后事,他在我们家五十多年,我们姐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已经是我们半个家人,我们一定要让他走的风风光光。”

詹府的大姑爷顾公恩轻咳一声,缓缓说道:“可是以前府中这些事都是由青叔打理,现在青叔不在了,谁来担任此职呢?”

“大姐夫!青叔才刚刚故去,你就等不及了吗?”

顾公恩面皮一红,刚要说话,大小姐詹子芳顿时面色一沉,沉声说道:“小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公恩也是为詹府着想,难道要你去给青叔置办后事吗?”

“大姐,我……”

“算了,子筠,推我回去。”

“哥!”

詹子瑜双眉一皱,声音加重:“听话!”

“既然子瑜没有意见,那我来推举一人,陈双在府上已有多年,凡事尽心尽力,不如就由他来接任管家一职,安排青叔的后事吧。”

场中人声鼎沸,渐渐热闹了起来,因为青叔故去而带来的悲伤气氛转瞬消失。楚乔还顾念着这个老人对自己的照料,不想他这么快就去世,心下有几分难过,船上不能停尸,船下的岸边搭了一个棚子,用来停放老人的尸体。楚乔探出头来看了两眼,登时眉头一皱。

梁少卿凑过头来问道:“小乔,你看什么呢?”

“有点不对,”楚乔摇了摇头:“青叔不像是老死的,倒像是他杀。”

“什么?你说青叔是被人杀死的?”

梁少卿顿时惊悚的高呼出声,楚乔想去捂住他嘴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拢上来。

“你说什么?”詹子瑜声音平和,面色平静,一双剑眉却缓缓的皱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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